氯遍伯碳外

看头像就知道,是个一品鸽子。圈子很杂,跳坑爱好者,常年混乱邪恶。

别江陵


简介:张居正不得不告别他的故乡。



圣意是,不准他请求宽限在家乡停留时日的那道疏,且要他速速回京。


平静的接了旨,张居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失落。他早就预料到皇帝不会同意他晚归,只是在印证了自己猜测后感到一丝无奈。家人已经在打点行李,五月的天闷热多雨,夜里出发会凉爽些。不断的有些人来同他告别,他敷衍着,直到夕阳落山。


天色终于沉下来的时候,他迈出了院子。


已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呢?他入了内阁,成了宰辅,几个儿子也都长大,但江陵仍是江陵,它不比两京一十三省的任何一个地方特殊,也与两京一十三省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。这是他的故园,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的时光,又在进了翰林院后回来待了六年。


很多事情,也许他自己都已淡忘,但江陵的每一寸土地会记住它们。江陵记得他还是张白圭时的每一个时刻。江陵记得他在一声声“神童”背后那些彻夜不眠的背文章的时光,也原封不动的保留了他中秀才与举人时的喜悦。那是他一生中最纯粹的日子,没有一丝来自官场的杂质,他可以尽情的去幻想未来的光明。江陵也记得他成婚时的慌乱与欣喜,红烛映照着红盖头下笑意盈盈的顾氏。时隔多年,她的容貌依旧清晰。也是这样一个五月的夜晚,他对靠在他怀里的顾氏说,等他中了进士,就带她去京城。


可顾氏没有等到那一天,他也再不能在江陵找寻到亡妻的身影。


还有那六年。他震惊于农民生活之疾苦,他看到许多家中的老人与孩童因饥饿而死、终年辛苦劳作却难以为生的家庭,还要缴纳数不清的杂税。


他回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恍惚。前面是国库连年吃紧,后面是百姓水深火热。他想要改变这一切,却不敢肯定他能不能有一个两全之法,又能不能真的有机会去推行。然而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,也有了机会去推行新政。


在开始最艰难的那几年,他也想过放弃。他从来不欠他们什么,他的一切,他的名利与血泪都属于他自己。但他做不到漠视他们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从不是他的追求,他只是想走自己的路,纵然荆棘载途。


可得知父亲去世时,他也是真的不想留在朝中。夺情一事,他成了万人口中的不忠不孝之人,连曾经的学生也毫不留情的弹劾他。而究竟他是自愿留下,还是被迫,没有人在乎。


好在故园给了他片刻喘息的机会。江陵永远不会抛弃他,永远不会背叛他,无论他在哪里,无论他是生是死,这里永远是他的故乡。


没有人知道他多热爱江陵,但他终究不得不离开。


这是你希望的吗?他问自己。
如果这是这条路上必须要经历的,我不后悔。



他从不在乎他人的恭维与唾骂,夺情也不过是他想走的这条路上的一个小风波。问题是,他能不能承受着这些直到他的理想实现的那一天,再回到江陵,在这里埋葬自己的过去。


他想他不需要知道答案。这么多年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雨,而它们从未击倒过他。



明月已经找到夜空,稳稳的挂在一角。张居正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离老宅很远的地方。四周响起聒噪的虫鸣声,这些小东西丝毫不明白他的内心。他开始往回走。


那一年,十岁的张白圭和同窗一同出去,不知不觉玩到了天黑。他在不算明亮的月光下艰难的找寻着回家的路,终于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家。他兴奋,却并不焦急,只是一步步不紧不慢的走着。


一步。家还十分遥远。


张居正怀着半分紧张,挤进看榜的人群。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写了报喜的家书,又如何寄出,只记得自己是二甲第九名。


一步。家越来越近了。


他第一次写下了关于新政的一道奏疏,尽管还未得到御批,他却好像在一个个方块字间看到了海晏河清的时代。


一步。家更近了。


“先生,您可否给我讲解这段文章是何意?”少年天子手中拿着《帝鉴图说》。他点点头,在文华殿焚着的香中嗅到一丝安宁。


一步。大门就在眼前。


黑夜正在逐渐褪去,遥远天边隐约可见惨淡的晨曦。很快的,他就会再次回到那个肮脏、黑暗且浸满鲜血的地方,重新去续写这个时代属于他的故事。他坐上马车,在一种奇异的悲伤与决绝中,任凭江陵在他身后渐渐远去。


十岁的张白圭敲响了门。

终。


碎碎念:这篇和《逆旅》其实有一定联系,都是关于离开的故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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